校园文化

给每个村庄一个温暖的名字

2016-11-25 来源:党委宣传部 浏览量:

走过很多地方,留在人们话题中的多是大城市、大地方的名字,有谁会在乎一个村子的名字和与它有关的事情呢?对于外来的人,它们太陌生、太拗口、太不起眼,一如乡野上飘过的云朵,或是土路上疯跑的孩子,一转眼就无影无踪,了无痕迹。但我还是刻意留心了那些隐没于乡野很少有人挂念的名字了的,这或许与我的农村生活经历有关。我知道那些毫不起眼的村庄名字里一定埋藏了许许多多的故事,它们或者夹在历史的罅隙,或者被岁月一遍一遍涤荡,生如草芥亦如荒草一样顽强地存活并繁衍了下来。它们的名字里记录着它们的过去,也陪着那里的人走到现在,一个村子很多时候就是一个人全部的生涯,它们平淡的名字在往往也成为那里一代又一代人的生命记号。

中国村庄的名字,来历复杂,来源甚广,有的以地形地貌特征得名,有的以屯兵地得名,有的以聚拢的人而得名,凡此种种,不一而足。从京津冀三地穿行,总有各种“屯”“庄”闯入眼睑,“鲍官屯”“唐官屯”“庞各庄”“岳各庄”,行经苏皖又有各种“圩”迎面而来,“李家圩”“马圩子”,天津有许多“沽”,东泥沽、西泥沽、葛沽、咸水沽,东北西北有很多“堡”,“奉集堡”“刺榆坨堡”“瓦窑堡”“镇北堡”,到了福建闽南一带的村名又多“厝”,“上厝村”“厝头村”“陈厝”“梁厝”“肖厝”“曾厝”,而湖南江西一带的“坪”又多,“长坪”“茅坪”“茨坪”“青坪”……北方的“垴”,南方的“溪”,平原的“埠”,山区的“岭”,它们地域地理特点鲜明,人文历史文化因素杂陈,各有各的渊源,各有各的来历。如果细加研究挖掘,相信可以整理成一部特别版的“地方信史”拾零出来。这一定是个极为浩繁的工程,而我们大多数人只对自己熟悉的村子略有了解,有的是自己生长过的地方,有的可能是自己生活过的地方。

 

很早以前,因随单位迁移我曾经邂逅过两个小村,一个是山西夏县的文德村,一个是天津津南的十间房村。就是这样两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农村,一个地处晋南,一个地处津南,看上去与多数当地农村并无二异,但谁会想到它们自身竟然也关联着一段极不平凡的历史:晋南瑶台山下瑶峰镇的文德村,从村名来看是一个十分祥和的地方,崇文尚德,有文有德,但是七十多年前这儿曾发生过一件令人震惊的“4·28”惨案,全村一百多口被日寇屠戮;而远在渤海之滨的津南的十间房村,是津南八大名镇葛沽镇下辖的小村,此地地势较低,有退海痕迹,离此不远有邓岑子湿地,据说当年水患过后全村仅余十间房屋,因而得名。世间像文德村和十间房这样的村子很多,我们无法详尽知晓它们的过去,也无法确切预知它们的未来,它们的存在就像一本本尘封的书,你若有机会接触乃至走进其中,才有了打开的缘分。

    相对来说,我还是更为熟悉我出生成长的晋南农村,尤其是散落在山西万荣县东一带的那片自然村。对我来说,以那儿为圆心划一个圆,几十公里范围之内那些籍籍无名的村子都是我曾阅读过的书,每一个村子似乎都经过了历史这条河流一遍一遍的浇灌和冲刷,尽管朝代更迭,居民变更,但村名里依旧保留了历史的痕迹,隐藏着无数生动的故事,其素材完全可以写成一部浓缩的中国历史。不过,有些村名的确切来历,就连现在当地的村里人可能也无人知晓,包括我从小生活过的村子和周围的村子也很少有人能说上来那些村名的来历,这不能不说是个遗憾。我尽力在文字中详尽它们的渊源,或许正是为了弥补这份不期而至的遗憾。我的出生地汉薛,位于万荣县东南,与运城(现为运城市盐湖区)接壤,汉薛镇的西南方向是埝底乡,西北方向是皇甫乡,东北方向是三文乡,它们像一面扇子打开在我面前,十几岁之前这些地方就是我的主要活动范围。现在虽然远在异乡,但闭上眼我还能回想起它们的样子,那些穿着布鞋留下的影子就印在它们尘土飞扬的乡间土道上。我记着它们的名字,它们的名字也因为有了那些久远的、泛着脉脉温情的来意,而有了些许暖意。这是一份我能体会到的温暖,我至今还能记着与它们有关的故事,我想我有理由让更多人感受到这种温暖。

 

先说我出生的村子——汉薛,村名中的“汉”“薛”连接着一个伟大朝代的名字——汉朝,和一个姓氏——薛,现在已无从考证村子最古老的历史源自何时,不过汉朝对于它来说已经足够遥远。据老辈人言传,西汉时村中有位薛姓人士在朝为官,位高权重,为官清廉,但具体姓名已不可考,号称“薛公”,因此,村以人贵,村以人名,村子便以薛公为名,得名“汉薛”。如今,经历了两千年的时光洗礼,汉薛村到现在以范、张、杨、郭四大姓为主,郑姓略少,李姓更少,本村户籍人口中并无薛姓人员。原来村以“薛”姓而得名,薛姓后人到哪里去了不得而知,只是在离汉薛村不远的几个偏僻小村中尚有多数薛姓居民,而且多远离平川分布于沟坡之中。如果这些薛姓村民与汉薛的薛公有关,那么他们逃离土地相对平整的汉薛躲进沟壑纵横的沟坡之中之原因又不得而知。世事倏忽,转眼间沧海桑田,人世之兴衰如草木之枯荣,或许是薛公之后因避祸离村,或许是家族没落。世事变化无常,虽然如今的汉薛无“薛”,但源自汉朝两千年来的老村大气象尚有余温,这或许是唯一令人欣慰的。古时汉薛村内关门、庙宇已形成完备的安防教化体系,当时因村中庙宇塑像高大庄严又被称为“十二关门大爷村”(晋南方言中的各路神祗都称为“爷”,如土地爷、关老爷、财神爷、灶王爷)。同属于汉薛镇的各村落相传也香火旺盛、民风淳厚,汉薛周边有不少村名都源自于庙宇名称,如火神庙、五王庙、药王庙、娘娘庙、黄庙、庙道、庙西等等。汉薛村西北方向不远还有一个“四望”村,名字听起来较为特别,其实也与庙宇有关,原来大约东汉时期这里有座“圣母庙”,四方拜神求子者甚多,据说以灵应而得望,故名四望村。县志载本地人“敦品行,重廉耻”“尚仁让,崇信义”,也许与千百年来的这份执着的仁善信义延传有关吧,今之村民当不负此望方可告慰先民。

从汉薛往东北方向是文村。我一直觉得的文村是个文气十足的村名,读着读着都有雅致的感觉品味出来。文村的村名据说也与读书人有关,大约是明嘉靖时期,有一家姓文的读书人不知因何原因到此居住,或许是贪恋此地的风水山川,或许是更名改姓来此山区逃难避祸,或许还有其它难言之隐,反正古时候举家远遁的故事很多。读书人有读书人的好处,能够开启鸿蒙,教化一方,因他的子孙和门生弟子缘故,后人就把村名叫成了文村。文村就在稷王山的脚下,人口逐渐繁衍增长,慢慢又分为“东文、南文、西文”三个村子合称“三文”。地有三文,何患无墨。三文乡(现已划归汉薛镇)地处稷王山西麓,东靠稷王山与闻喜县为邻,虽然沟壑多耕地少属山区地形,但很多地名还颇有些文采诗意。比如,东文有“东坡”村与苏轼苏子瞻同名,南文有“半山”村又与王安石王半山同号,西文有“贤友”村因迁居此地百姓和睦相处、且贤且友而得名。西文还有一处小村“莲花台”是我去过的,因村边有座小石山,山的底部岩石层层相叠,底层巨大如盘,顶层石山形如绽放的莲花故名,此地果然民风淳洁亦如莲花。多么美丽的名字,又是多么美好的寓意!还有一处小村名叫生蕃村,因地瘠民贫,村民世代盼望着草木繁盛、五谷丰登、村富民殷,故而得名。生蕃村至今尚存有一通清代嘉庆年间立的“寿碑”,矗立在村口中央,雕刻精美、碑文向善,说明当地人尊老爱老、崇文重教、耕读传家之风盛行。生蕃生蕃,即是草木蕃茂、生生不息之意。这又是多么诗意的名字,多么纯美的愿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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